在餐馆付款,账单却显示在服装店消费;在济南购物,账单却显示在北京刷卡——小小的POS机背后,究竟是怎样一个庞杂的江湖?

　　生活日报记者经过深入调查,了解到了第三方支付行业的诸多乱象。随着支付牌照的发放和竞争的日趋激烈,个别第三方支付公司依托代理商野蛮生长;现在,专业人员以升级POS机降低费率的名义,只需几分钟就能把竞争对手的客户变成自家的。

　　济南消费北京“刷卡”

　　近日,济南市民李女士收到上个月的信用卡对账单之后感到非常纳闷:“我的电子账单里怎么会有北京的消费记录?是不是被盗刷了?”

　　李女士从未去过北京,赶紧咨询了银行的客服人员之后,仔细回忆,她才想起这笔消费是在历下区一家眼镜店配了隐型眼镜。

　　商家为什么要这样做?省城银行业内人士介绍,这主要是因为不同类型的商户POS机交易手续费不同。

　　按照央行去年调整的银行卡刷卡手续费费率标准,餐饮娱乐类手续费最高,为1.25%;大型超市、加油站等最低,仅0.38%;一般商户为0.78%。一般商户还有细分,如房地产业80元封顶,经营范围中带批发二字的26元封顶,县乡优惠商户10元封顶等等,批发的、封顶的往往没有积分,而决定是否有积分的是刷卡凭条上的15位商户号。

　　标着“银联商务”的POS机屏幕显示“快钱支付”,业内人士称这很可能是被“切机”了。

　　修改程序蒙骗消费者

　　“商户类型不一样,费率差距较大,这就让一些人有机可乘。”一名业内人士透露,POS机乱象中最常见的一种就是“大套小”,以费率最低的超市名义申请入网,拿到0.38%的费率,然后在饭店或者KTV等地方使用。

　　“正规的大型超市不会这么做,内部财务制度就不允许。一些人往往都是伪造一套超市的材料,其实未必有这么个超市。”该人士称,这种情况属于初级阶段,一般顾客都能看出来。

　　这种违规避费形式很容易被发现,一旦被银联查证将被追偿。业内人士介绍,为了避免被查,市场上已经出现了新的办法,属于“大套小”的高级阶段,就是在安装POS机程序时在软件中修改商户名称,“伪装”成餐饮,打印出来的商户号、终端号全是假的。这种方式外行很难看出来。

　　省手续费埋下大隐患

　　“大套小”虽然能够避费,但由此带来的风险很大。据了解,使用正规POS机的一般流程是:顾客刷卡之后,银联通知发卡行扣款,发卡行验证卡号、密码等信息后同意,银联再将此信息返回POS机,完成消费交易;晚上10点之后,银联统一清算,发卡行将款拨付给收单行,收单行将当天的营业收入集中打到商户的账号内;资金闭环流转,安全而且次日准时到账。

　　“大套小”商户则需要等待“上家”比如超市来中转,这在业内被称为“二次清分”,这种POS机被称为“二清机”,营业收入或货款需经他人之手,有时甚至要等三四天才能到账。因此,一旦“上家”跑路将血本无归。

　　“关键是很多上家根本不是正规超市,材料都可能是虚假的。”专业人士介绍,一些“职业套现者”的钱打水漂儿,极有可能就是“二次清分”时被上家给黑了。

　　资料造假骗取低费率

　　搞明白了“二清机”的风险之后,很多商户不再使用这种POS机,市场上很快又出来了新的应对之策,就是给商户真实入网,使用“一清机”,但在商户的营业执照上做手脚。

　　“营业执照上写的营业范围是餐饮,PS成快餐,一字之差,费率就从1.25%降到0.78%了,降低近四成。”业内人士告诉记者。

　　“审核入网材料,提供法人代表身份证、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等材料的复印件就可以。用软件修改一下经营范围并不难,完全能够以假乱真,很难发现。”某第三方支付公司的业务员表示,这是常用的避费新招。

　　业内人士称,如果从银行等正规渠道申请POS机,想拿到26元封顶的费率,注册资金必须在100万元以上,且工商部门核准的经营范围内有“批发”字样,或者是银联指定的专业批发市场,比如济南的泺口服装城、山大路科技市场、张庄路茶叶市场、堤口路水果批发市场、建设路海鲜大市场等。

　　县乡POS机卖到城区

　　除了上述几个避费办法,中间商还有一招,就是利用央行、银联扶持鼓励县乡商户的政策钻空子。

　　按照银联目前的规定,在乡镇的一般商户申请POS机费率打五折,最低0.5%,且10元封顶。内部人士称:“他们以乡镇商户的名义申请一批POS机,然后卖给城区的商户用,能省出一半的费用。这本来是给偏远县域商户的优惠措施,结果被违规使用,该享受优惠的享受不到,不该享受优惠的反而占便宜,人为地制造了不公平竞争。”

　　“正常从银行申请,机具是免费的,第三方支付机构的代理商给商户0.5%或者0.6%的低费率,但POS机大多要收费,一般一两千元。对于商户来说,算算还是省钱,其实代理商中间又赚了一笔。”内部人士称。

　　移动POS机惨遭滥用

　　如今,代理商销售的POS机多是移动机,使用无线网络,有的直接插在手机上,下载一个软件就能使用,在全国任何地方都能使用。记者以买家身份咨询时,掌柜称,买一个就相当于随身带了一部POS机。

　　记者咨询济南多家银行了解到,移动POS机一般只限物流、快递、带包房的餐饮等少数几个行业使用,而且限制在省内,移动POS机上的SIM卡出省就没有信号了。商户如果需要跨省使用,需要收单行审批,为了避免风险,银行往往很少审批。

　　普通商户申请POS机都是有线的,据业内人士介绍,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便于银联监管,避免扰乱行业秩序,不让类似“以超市名义申请POS机拿到餐饮店用”的行为得逞。

　　最新伎俩　免费升级POS机“偷”客户

　　随着第三方支付市场竞争的加剧,“切机”成了抢客户的新手段。据业内人士介绍,以往竞争基本上都是硬件上的,“切机”则是从软件下手,成本更低、效果更好。

　　“满大街都是专业安装POS机的,愿意使用的基本上都开发得差不多了,有的商户安装了好几家机构的POS机。”业内人士称,为了快速抢占市场,个别第三方支付公司的代理商使出了歪招,“切机”就是其中之一。

　　所谓“切机”,类似手机的“刷机”,一般以免费降低扣率为诱饵,劝说商户升级POS机程序,然后偷偷卸载或者破坏竞争对手的原有程序,换上自家的软件,分分钟之内就使之变成自己的客户。从外观上看,POS机没有任何变化,但其实已经换了资金清分路径,收取手续费的东家也换了,商户对这种特洛伊木马式的“升级”往往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这很容易引起恶性竞争,今天你改我的,明天我就改你的,互相切机,这个行业逐渐成了一个江湖。”一家第三方支付机构的资深人士称。

　　18日,某支付机构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上个月,他们的一家足浴店商户被竞争对手做了手脚,“突然一个月没交易了,客户经理上门测试发现被另外一家第三方支付公司切机。”

　　该足浴店的老板称,有人以银联工作人员的名义上门,说不用任何手续就能免费降低手续费,他信以为真给了银行卡号,并让其对POS机进行升级。

　　相关背景　收单市场进入“战国时代”

　　7月份,央行发放第五批第三方支付牌照,持牌的第三方支付机构已达269家,其中山东有12家,另外拉卡拉、汇付天下、富友等均已在山东设立分支机构。

　　以山东为例,整个POS机收单市场,七成被银联商务占据,其余三成被其他第三方支付公司分得。

　　“第三方支付行业已经进入战国时代,各路人马相互厮杀。”省内支付行业一位资深人士表示,2011年之前这个行业是垄断的,如今大量第三方支付公司持牌合法运营,一方面这有利于市场充分竞争,但另一方面POS机收单是个相对特殊的行业,一松就容易乱,有的第三方支付公司为了抢占市场,直接发展代理商。

　　比如,向代理商收取几百万元代理费,就把某个省的业务拓展包括程序安装等核心内容都交给代理商,而且层层代理,难免有隐患和风险。“为了快速收回成本,代理商根本不顾监管部门制定的规则,通过各种方式野蛮生长。不去研究如何拓展市场,提高服务水平,整天琢磨哪儿有漏洞。”前述资深人士表示。

　　据业内人士介绍,遵守规矩的第三方支付机构往往“吃亏”,面对申请POS机的商户,如果严格审查三证一表,按规定执行标准费率,不发移动机,等于把送上门的客户送给了竞争对手,“因为你办不了的,别家能办。不守规矩反而能够得到大量客户,劣币驱逐良币。”

　　内部人士透露,中国银联不断采取各种手段侦测、核查违规避费,并采取惩罚性措施,今年一季度追偿费超过8900万元,有的第三方支付机构被追偿上千万。由于部分支付公司违规发展商户、套现和套用MCC码(业内所说的“大套小”),今年3月份,8家第三方支付公司的新接入业务被央行暂停半年。

　　此外,记者了解到,对于最新出现的“切机”抢客户现象,监管部门似乎难以找到相关的法律依据来处理。外地有监管部门查实一家第三方支付机构违规切机,也只是在行业内通报批评,目前法规对此没有任何规定,因此也不好进行实质性处罚。

　　POS玩家“36计”

　　移花接木

　　属于“大套小”的初级阶段,即以费率低的行业申请入网,然后将POS机拿到费率高的商户使用。

　　偷梁换柱

　　安装POS机程序时在软件中修改商户名称,打印出来的商户号、终端号全是假的。

　　瞒天过海

　　递交入网申请材料时,将营业执照复印件上“经营范围”的PS成费率低的行业,因为第三方支付公司只看复印件,所以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浑水摸鱼

　　利用央行、银联扶持鼓励县乡商户的政策钻空子,以乡镇商户的名义申请一批POS机卖给城区商户用。

　　暗度陈仓

　　网购限定行业限定地域使用的移动POS机,扩大使用范围,享受较低费率。

　　反客为主

　　以免费降低扣率为诱饵,劝说商户升级POS机程序,然后偷偷卸载或者破坏竞争对手的原有程序,换上自家的软件,使之变成自己的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