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介绍：武汉科技大学金融证券研究所所长，湖北省中小企业研究中心主任。)

中国是全球移动支付应用最广泛的国家，也是最接近“无现金社会”的国家之一，移动支付的全面普及与高效便捷，为数字人民币诞生奠定了重要的群众基础和市场环境。然而，数字人民币的诞生，则是法定货币形态的一次革命，它将引领未来数字金融新时代，意义十分重大。

一、数字人民币诞生背景

近年来，各主要国家和地区央行及货币当局均在对发行央行数字货币（Digital Currency Electronic Payment，缩写为DC/EP）开展研究。国际清算银行于2019年对全球66个国家的央行展开调查，其中80%的央行表示已在进行央行数字货币的相关研究，约40%的央行从概念论证阶段进入试验论证阶段，有10%的央行已经展开试点项目。

2020年10月9日，国际清算银行（BIS）与7国中央银行发表《中央银行数字货币：基本准则与核心特征》报告，以促进数字货币发展与推进跨国支付。BIS报告指出：根据BIS调查，80%的中央银行已进入数字货币研发，其中过半已进入研究实验与实行阶段。为协调与巩固在数字货币中的努力，7国中央银行（加拿大银行、日本央行、瑞典央行、瑞士国家银行、英格兰银行、美联储、欧洲中央银行）连同BIS发布此份报告以表明其共同立场，同时阐明对数字货币的预期。

为此，日本央行发布央行数字货币报告，明确未来数字货币的规划、设定及实施路线。日本央行表示，计划将于2021年初启动数字货币第一阶段的概念性实验，并预期其能用于跨境支付。欧洲央行已于10月12日开始听取公开意见，数字欧元的实验也同步展开。欧洲央行表示，将在2021年决定是否启动数字欧元项目。瑞典央行目前正与埃森哲进行克朗数字（e-krona）测试，预计内测时间为2020年2月20日至2021年2月。

事实上，我国数字人民币的研究与推出，在世界上应该算是领先的。2014年，中国人民银行开始研究法定数字货币。2017年，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究所正式成立。2017年末，经批准，中国人民银行组织部分实力雄厚的商业银行和有关机构共同开展数字人民币体系（DC/EP）的研发。DC/EP在坚持双层运营、现金（M0）替代、可控匿名的前提下，基本完成了顶层设计、标准制定、功能研发、联调测试等工作。

2020年以来，我国法定数字货币研发和测试明显提速。

2020年1月，央行官微发布的《盘点央行的2019：金融科技》指出，基本完成了数字货币顶层设计、标准制定、功能研发、联调测试等工作。

2020年5月，央行行长易纲表示，数字货币将在深圳、苏州、雄安、成都以及冬奥会场景进行内部封闭试点测试。四地测试场景各不相同，其中成都试点场景是太古里的商户，苏州测试场景是相城区企事业单位工作人员的交通补贴发放，深圳测试场景为银行内部员工党费缴纳，雄安则邀请商户召开数字货币的试点推介会。

2020年7月以来，央行数字货币研究所先后与滴滴、B站、美团、京东数科等平台合作，共同促进数字人民币的移动应用功能创新及线上、线下场景的落地应用。

2020年8月14日，商务部印发《全面深化服务贸易创新发展试点总体方案》，提出在京津冀、长三角、粤港澳大湾区及中西部具备条件的试点地区开展数字人民币试点。先由深圳、成都、苏州、雄安新区等地及未来冬奥场景相关部门协助推进，后续视情扩大到其他地区。

截至2020年8月底，全国共落地试点场景6700多个，覆盖生活缴费、餐饮服务、交通出行、购物消费、政务服务等领域；累计开立个人钱包11.33万个、对公钱包8859个，交易笔数312多万笔，交易金额超过11亿元。

2020年10月9日，为推进粤港澳大湾区建设，深圳市联合人民银行开展了数字人民币红包试点。

二、数字人民币应用场景

2020年国庆中秋大假刚刚结束，10月9日，深圳市人民政府联合人民银行开展数字人民币红包试点，开启“2020礼享罗湖”系列促消费活动，发放1000万元人民币“礼享罗湖数字人民币红包”，每个红包金额为200元。经过排号、摇号，10月12日，深圳数字人民币红包中签结果正式公布并开始使用，中签率仅2.61%，191.38万名在深个人预约登记，共抽出5万名中签个人。10月12日18时起，“i深圳”系统通过深圳政务短信服务平台陆续向中签个人发送中签短信和下载链接，中签个人可通过“数字人民币App”，并开立“个人数字钱包”领取红包，进行消费支付。

数字人民币红包领取的过程非常简单：按照中签短信发来的链接，先下载数字人民币App，然后输入手机号进行注册登录，开立个人数字钱包，就领到200元数字人民币红包。

红包就变为“数字人民币”图案。图案类似于100元现金人民币的一部分，左上角为国徽，下方标注人民币200元，右上角写有“中国人民银行”。此外，APP界面上方显示“上滑付款”，下方显示“下滑收款”，上下滑动都会出现二维码，右上角则为扫码付。用户可扫描商户收款码或者商户扫描用户付款码进行消费。

该红包可于10月12日18时至10月18日24时在罗湖区辖内已完成数字人民币系统改造的3389家商户无门槛消费。据悉，参与本次试点的商户包括商场超市、生活服务、日用零售、餐饮消费等类型，中石化、华润万家、沃尔玛等商户均可使用，具体商户名单可至“i深圳”预约平台查阅。本次活动是数字人民币研发过程中的一次常规性测试。

在此次数字人民币测试中，央行是数字人民币的发行主体，已具备技术服务能力的中农工建四大国有银行则充当了数字人民币代理投放的商业银行，负责向公众兑换数字人民币。参与此次试点的银行都十分积极的游说客户选择本行作为“个人数字钱包”开立银行。选择不同的银行开通相应银行的数字人民币钱包，用户则成为该行的数字人民币用户，有意思的是，不同银行的数字人民币的底色不一样，比如建行是蓝色，农行是绿色，工行和中行是红色。

这就是数字人民币的“双层”投放模式，或称“双层”运营体系，人民银行先将数字货币兑换给银行或者是其他运营机构，再由这些机构兑换给公众。它借助商业银行等机构的现有的基础设施、人力资源及成熟的应用和服务体系，而不需要另起炉灶、重复建设。

为保证货币不超发，代理投放机构需要向央行按100%全额缴纳准备金。央行副行长范一飞曾撰文解释：数字人民币的使用，不改变现有货币投放体系和二元账户结构，不会构成对商业银行存款货币的竞争，不会增加商业银行对同业拆借市场的依赖，不会影响商业银行的放贷能力，也就不会导致“金融脱媒”现象。

此次中签的200元红包，可分次使用，超过有效期未使用的红包将由数字人民币系统收回。10月18日晚上12点，深圳市罗湖区向市民发放的1000万元的数字人民币红包正式失效。

三、数字人民币的实质

央行明确表示，现阶段我国发行数字人民币的主要目的，是替代现金M0，并非完全取代、消灭纸钞和硬币。有人会问：既然数字人民币和纸币现金一样，而且使用更方便，会不会很快取代纸币现金？央行的回答是否定的，因为数字人民币的发行是市场化的，百姓需要兑换多少，数字人民币就发行多少。只要老百姓有使用纸钞的需求，人民银行就不会停止纸钞的供应。也就是说，数字人民币和纸钞不是替代关系，二者将长期共存。那么，数字人民币的实质究竟是什么？

（1）数字人民币是M0的替代或补充

大家知道，在货币供应量分层统计中，我们一般将货币区分为现金货币M0、狭义货币M1、广义货币M2三个主要层次，目前我国数字人民币的设计，主要是部分替代M0。也就是说，数字人民币与纸钞、硬币等价，但纸钞、硬币是实物形态的法定货币，暂不能废除，因此，数字人民币将是纸钞、硬币的替代与补充，二者将会长期共存。

现阶段，M1和M2基于商业银行账户，已实现电子化或数字化，不必用数字货币再次数字化。因为采用数字人民币替代M1和M2，既无助于提高支付效率，还会造成对现有系统和资源的巨大浪费。

既然数字人民币等同于M0，就不应对其计付利息。也就是说，持有数字人民币与持有现钞一样，没有利息支付，但公众所持有的数字人民币依然是中央银行负债，由中央银行信用担保，具有无限法偿地位。为保证货币不超发，代理投放机构需要向央行按100%全额缴纳准备金。

对普通百姓而言，纸钞能买的东西，数字人民币都能买，纸钞能兑换的外币，数字人民币也能兑换。

（2）数字人民币与网络虚拟货币的区别

2009年1月5日，不受任何央行和金融机构控制的比特币诞生。在2014年前后，以太坊（Ethereum）作为一个开源的有智能合约功能的公共区块链平台，创设了其专用加密货币以太币（Ether）。目前二者已成为世界最主要的非法定加密货币。

在国际上，不仅出现了许多比特币交易报价平台，并能兑换成大多数国家的货币，而且比特币还可以购买一些虚拟的物品，比如网络游戏当中的衣服、帽子、装备等，只要有人接受，也可以使用比特币购买现实生活中的物品。甚至在中国还形成了三大网络虚拟货币交易平台：比特币中国、OKCoin币行、火币网。

2017年1月12日，央行营业管理部也在北京进驻“火币网”、“币行”等交易平台。2017年8月1日起全球比特币交易平台将暂停充值、提现服务。比特币中国数字资产交易平台9月14日起停止新用户注册，9月30日停止所有交易业务。

2020年10月21日，据路透社报道，支付平台PayPal发布公告称将推出加密货币支付方式，用户将能通过PayPal账户买卖、持有加密货币，并且能在全球2600万家商户进行购物。当天，比特币价格骤升，根据币价网站CoinmarketCap数据，比特币一度突破13000美元大关，最高达到13184.39美元。

事实上，对于这些网络虚拟货币的评价大体来自两个层面：一是民间大多认为，网络虚拟货币就是一个“庞氏骗局”，是一种网络赌博工具；二是官方的声音与评价比较矛盾而焦虑。不过，比特币的诞生确实给了国家法定货币一个预警信号：如果一国没有强大的自我管理货币的能力，民间可以自行创造货币，这也是比特币去中心化与生俱来的优势。

不过，以比特币为代表网络虚拟货币不是法定货币，它是民间开发的一种“去中心化”的密码货币，但它验证了区块链技术的可行性和安全性；而数字人民币是法定货币，具有明确的“排他性”，而且数字人民币同样引入了区块链及加密技术，由此可见，由央行控制的数字人民币不仅不是去中心化的货币，相反，它将进一步巩固央行的中心化地位。

（3）数字人民币与微信支付宝不存在竞争关系

网络上流传：数字人民币和微信支付宝等支付工具没什么区别；更有人鼓噪：数字人民币的出现，将“干掉”微信支付、支付宝。其实，这一些观点都是完全错误的误解与误导。

对此，中国人民银行支付结算司副司长穆长春将二者关系形象比喻为：数字人民币是钱（法定货币），而微信支付宝则是钱包（支付方式）。用穆长春的话说就是，微信支付、支付宝和数字人民币不在同一维度上。微信支付宝是金融基础设施，是“钱包”；数字人民币是法定货币，是“钱包”的内容，二者是完全性质不同的两个东西，当然没有可比性，更不存在所谓的竞争关系。

不过，用不用微信支付或者支付宝是个人自由，但拒收数字人民币就不行。

四、数字人民币的优势

数字人民币的发行与使用，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和作用：

（1）节省货币流通成本，防止假币出现。数字人民币的使用，极大地节省了现钞与硬币的制造、运输、储藏、存放、保管、清点、维护等成本，并有效阻止了现钞与硬币的仿冒、伪造犯罪，甚至可以完全杜绝假币流通与使用。

（2）提高支付效率，降低交易成本。数字人民币的使用类似于第三方支付，但数字人民币具有非盈利性，兑换免费。央行建立了免费的数字人民币价值转移体系和金融基础设施，不向发行层收取流通费用，商业银行也不向客户收取数字人民币的兑出和兑回的服务费。

与微信支付宝相比，数字人民币不仅兑换免费，而且用数字人民币支付不用网络，手机有电“碰一碰”就能完成支付。此外，数字人民币不需要实名支付，不需要绑定任何银行账户，直接就能用。

（3）匿名支付，保护消费者隐私，并可追溯违法犯罪“资金链”。数字人民币保持了现钞的属性和主要特征，在不违法犯罪的情况下，可以匿名支付，保护消费者隐私，它满足了便携和匿名的需求。但在保证交易双方匿名的同时，通过区块链及加密技术（可追溯）对偷税逃税、跨国洗钱、恐怖融资等犯罪活动起到了高压威慑与有效遏制的作用。

当然，数字人民币的意义和作用，决不会局限于上述表达，我们相信，数字人民币的未来开发与应用，将具有无限的可能性及广阔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