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sa是一个半官方、半营利、半非营利、半咨询、半授权、半教育、半社会、半商业和半政治的联盟。它不是上述任何一类，却同时具有所有的特性，它是一个混序组织。”Visa创始人及荣誉首席执行官迪伊·霍克在其回忆录《隐形Visa：面向未来的混序组织》中如此评价Visa的组织性质。

作为卡组织四方模式的全球推动者之一，它是银联的老师，也是银联的冤家。支付业传闻银联成立之初，Visa曾派出专家常驻银联，双方在外卡收单、芯片卡推行、国际认证等方面保持着紧密合作。

或直接或间接，Visa影响着国内四方模式的搭建，在迪伊·霍克的Visa“半字九诀”中，多少能看到银联的影子，并初步了解卡组织在四方模式中所扮演怎样的核心角色。而今，中国监管不断地提及健全网络支付四方模式，从卡组织或者说清算机构的建立、产业角色位置、职责，以及回顾多年支付行业发展历史、监管动向，或许能够明白，网络支付四方模式该如何健全，会如何完善。

多次提及的网络支付四方模式

2021年4月，人民银行召开年度支付结算工作电视会议，会上提及了人民银行下阶段在反垄断、支付机构条例、反赌反诈、降费等方面的工作计划，其中还特别提及了“持续规范支付服务市场秩序，健全网络支付‘四方模式’。”

这是公开且正式场合，人民银行比较早提及健全网络支付四方模式的一次。业界甚至已经开始盛传，人民银行将推“新四方”的说法。

到9月，在一年一度的“中国支付清算论坛”上，人民银行副行长范一飞强调，建立网络支付“四方模式”是各方在发展中逐步形成的共识。银联、网联要主动发挥清算机构的枢纽、组织、协调作用，会同成员机构合理界定账户侧、收单侧的角色定位，建立健全统一的技术、业务、风控等规则和标准，为实现网络支付互联互通奠定基础。

可以明确的是，人民银行所需要搭建的网络支付四方模式，仍然是围绕银联、网联等清算机构展开。同时也可以判断，断直连、备付金集中交存等政策，并没有完全达成建立网络支付四方模式的使命，仍然有许多事宜需要“健全”。

我们需要明白何为四方，才能知道人民银行会如何健全。

四方模式该有怎样的特性

支付模式的演进，从二方模式、三方模式到现在的四方模式。二方模式可见于现金支付，商户与用户便是其中两方；三方模式，可见于早期美国运通，将发卡和收单集于一身，内部体系形成独立闭环，当下部分移动支付场景也可能见到三方模式的存在；而四方模式，则是在清算机构体系下，收单机构、发卡机构、商户、用户各司其职，其中收单与发卡也常常由一家机构完成，但中间清算或者信息透传，需要清算机构完成。

从各大清算组织的发展经历以及运营模式来看，笔者总结以清算组织为中心的四方模式存在一些共性。

互联互通。无论是收单还是发卡，在清算组织的协调下，市场达到了最大化的互通。Visa是在多家银行参与下完成；而银联在人民银行指导，金卡工程等政策利好下，打通各大银行的收单和发卡系统，实现了任何一张银联卡，在任一一个银联POS上畅通无阻的支付。

各司其职。在清算机构的规则和标准下，收单、发卡、清算、商户、用户，任一一方的权益都可以受到保护，同时也各自有一定的义务保证交易的顺利完成。一笔交易出现问题，法理上可以很轻松找到责任方。

信息透传。根据迪伊·霍克的描述，Visa是半政治、半官方的，对于银联与网联来说同样如此，两联同时是人民银行对支付市场的监管触手，交易透传是基础，同时也是监管底线。即使是本代本交易，虽然不产生清算费用，但交易数据依旧要透传。

公平与公正。当下的清算网络也不存在绝对，但拥有相对的公平与公正。如中小银行与大行，在同一清算网络中，发卡和受理体验相差不大。再如网联则提倡“共建共有共享”。

开放统一。开放是指在遵守一定规则的情况下，机构可以自由的参与和退出，并且机制和规则足够透明，在技术标准和业务上统一。

从这些属性来看当下的移动支付市场，其实很多问题待解。

当下的网络支付特征

在谈网络支付四方模式之前，先理解何为网络支付？

2016年7月执行的《非银行支付机构网络支付业务管理办法》定义：

网络支付业务，是指收款人或付款人通过计算机、移动终端等电子设备，依托公共网络信息系统远程发起支付指令，且付款人电子设备不与收款人特定专属设备交互，由支付机构为收付款人提供货币资金转移服务的活动。

依托公网、不与专属设备交互、支付机构提供，这是简单概述的几个属性。

而收款人特定专属设备，是指专门用于交易收款，在交易过程中与支付机构业务系统交互并参与生成、传输、处理支付指令的电子设备。在移动支付盛行之前，多指银行卡受理终端，而在当下条码支付终端逐渐向银行卡终端监管规则靠拢的背景下，条码支付受理终端也会包含在内。

同时，《非银行支付机构网络支付业务管理办法》也规定了，只有拥有互联网支付资质的支付机构才能为客户开立支付账户。所以很直白的理解，早些时候微信支付与支付宝的所有交易，基本都属于网络支付。而在条码支付终端监管加强之后，部分线下完成的交易则不再属于网络支付。

依据人民银行每个季度发布的支付体系报告，在2020年第一季度，联网机具数据新增统计只能受理二维码的扫码枪、小白盒子、商户静态码等设备，这也间接的说明了部分线下扫码支付的交易，人民银行不再将其归属于网络支付。

当然，以更加市场的口径理解，网络支付绝大多数情况下，还是指微信支付、支付宝的支付账户发生的货币转移活动。

那么当下网络支付的特征是什么呢？

支付账户不互通带来的割裂。直白的说，就是微信支付与支付宝无法互转，在传统的四方模式中，一家银行可以给网络内任一一个银行发起转账。当然，这是世界级问题，也是存在争议的问题。卡基的互通，可以为账基的互通提供间接的支持。借助卡基的互通网络，通过提现充值操作，账基互通其实隐性的实现了，那么直接账基的互通是否有必要也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支付场景不互通带来的割裂。微信与支付宝的码不能互扫，是最突出的问题，中国的监管层也在推动条码支付的互联互通。或许未来会借鉴早期POS互通产生新的收费模式，例如微信扫支付宝收款码，支付宝作为收单方收取一定费用。互联互通，是需要代价的。

交易信息的透传不完全。为了让交易信息透传，轰轰烈烈的断直连带来了网联的诞生，但这仅仅是解决了银行卡与支付账户的交易信息透传，以余额支付为主的本代本交易信息，并不经过清算平台，这也是中国监管层重点加强监管的方向。

权益的保障存在问题。此前因支付账户冻结后难以解冻，某互联网大厂还出现了跳楼事件，这透露出了在非传统四方模式下，权益保护制度出现瑕疵，清算机构在其中并没有发挥仲裁、协调作用。此外，跑分所带来的全民性、系统性问题，也表明了整个产业链并没有完善的权责体系。

此外，技术标准、业务规范、生态开放等方面，当下的网络支付环境均存在问题。

新四方的机遇与挑战

那么监管会如何健全网络支付四方模式呢？

在范一飞的讲话中，一方面要求银联、网联推动健全网络支付四方模式，制定标准、规范，理清账户和收单侧角色定位；另一方面，在反垄断、数据透传上给巨头压力。

结合近期动作，笔者总结了监管在健全网络支付四方模式中的具体动作。

互联互通。这是非常明显、也是非常难推动的事宜，近期腾讯系与阿里系，在扫码互认和场景支持上，逐渐松口，支持银联和银行的相关应用。这是互联互通推动的结果，同时也夹杂着反垄断压力。

从长远来看，围绕过去的四方模式运营逻辑，微信与支付宝最终是支付账户和支付场景打通，方是最终版的互联互通，并且本代本交易实现交易信息透传。

细化权责。近日新发布的《中国人民银行关于加强支付受理终端及相关业务管理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也一定程度上为健全网络支付四方模式出力。如区别个人码与商户码并差异监管，限制个人码非面对面收款，从制度完善、技术实现等方面打击跑分行为，就是进一步的细化权责。

《通知》要求，条码支付受理终端管理，应参照银行卡受理终端相关规定建立健全管理规则，此外，在信息的报送上，条码支付终端也被要求参考银行卡受理终端上报5要素。这是较为明显的条码支付终端监管POS化，可以预见未来会有更细的监管规则出台。

《通知》还要求，特约商户管理中，无论银行卡受理终端还是条码支付受理终端，使用同一套管理体系，需要现场面对面核实有固定经营场所的实体特约商户。间接的增加了支付巨头的商户核实责任，可能迫使其对服务商让利。

另外，今年1月份发布的《非银行支付机构条例（征求意见稿）》也在细化权责，将支付业务以资金存留和流转的底层逻辑，划分为储值账户运营和支付交易处理。在业态表现上，支付巨头都更趋向于储值账户运营，这也是在明确巨头的业务边界。

藉此，在健全网络支付四方模式的趋势下，笔者认为监管会向中小支付机构释放新的产业红利，当然也是新的挑战。

互联互通红利，目前仅云闪付有明显受益，其他尚不明朗，也暂不做分析。

对于聚合支付服务商来看，《通知》带来了明显的红利，一方面是要求个人码替换成商户码，另一方面是支付巨头可能难以直接负担合规要求，主动或被动的下放责任给服务商体系，这也会带来更多市场主动权。

从统一的角度来看，未来服务商体系或许将重整，不再简单的划分银联系、微信、支付宝等服务商，而是以中国支付清算协会的收单外包备案类似，遵守统一的服务商管理规则。实际上，大多数服务商目前已经是三家业务都会涉足，但缺乏统一而又细化的服务商监管。并且，大概率银联、网联接管支付巨头部分服务商管理权责。

此外，随着条码支付终端监管逐渐向POS体系靠拢，留下了许多畅想空间。例如，银行卡POS不可网络买卖，未来条码支付是否也如此；银行卡POS检测更为严格，微信支付宝的条码支付终端是否也会设立类似的，更加严格的检测制度。这会给许多游刃于银行卡产业、更加熟悉合规要求的终端厂商更多机会，加高行业壁垒。

综述

总的来说，健全网络支付四方模式，是以互联互通、反垄断为背景，逐渐细化产业权责，理清业务边界的漫长过程。过去支付巨头通过互联网高度集中的市场，会从三方模式到网络支付四方模式的过度中，不断释放给支付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