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发表的《日本支付发展概况》和《日本信用卡发展现状与挑战》，分别介绍了日本目前非现金支付比例正在快速提高，2022年已达到36%的情况；以及在各支付手段中，信用卡业务占比最高，2022年其交易占比达84.5%，但近年来，信用卡业务也遭遇商户手续费下调以及来自新兴支付手段的竞争压力。

本文是日本支付系列的第三篇，主要跟踪介绍近几年在日本支付市场迅速增长的手机扫码支付。日本手机扫码支付从2017年起步，仅5年时间，就超过借记卡和SONY非接支付，成为日本第二大非现金支付手段，仅次于信用卡支付。2022年，日本手机扫码支付交易金额达到10.8万亿日元，占日本非现金支付总额111万亿日元的9.7%，同比增幅达47%。

另一方面，虽然表面上目前日本手机扫码支付发展势头良好，但同时也深藏隐忧，笔者将在本文详细分析日本手机扫码支付业务。

1. 日本手机扫码支付市场概况

日本手机支付起源非常早，在智能手机问世前，1999年日本最大的移动通信运营商NTT Docomo，在全球首创基于功能手机的移动互联网i-Mode。后于2004年，乘势推出基于SONY非接技术的手机支付“iD”，领一时风气之先。但之后随着2007年乔布斯推出iPhone，智能手机搭载各种应用更加方便，基于功能机的i-Mode于2019年宣布停止服务，而基于非接业务的手机支付“iD”也优势不再。

真正让日本人开始感受到手机支付便利的，是2017年出现的手机扫码支付。当时，日本政府为了提高非现金支付的比例，积极鼓励支付创新。为此，软件银行集团（以下简称“软银”）推出扫码支付产品——PayPay，其他移动通信运营商和零售商也纷纷跟进。

由于扫码支付受理成本低，加之软银等移动通信运营商针对静态主扫商户推出免手续费策略，同时又投入庞大营销费用，培养用户支付习惯，推动交易量大增，2019年至2021年，每年同比增幅分别为579%、275%和75%。

2022年，日本手机扫码支付的同比增幅仍然高达47%，当年交易金额达到10.8万亿日元，占日本非现金支付总额111万亿日元的9.7%，短短五年，就成为仅次于信用卡的第二大支付手段。值得一提的是，2022年，日本手机扫码支付的交易笔数为79亿笔，相当于日本1.25亿人口，每人每周有1笔以上的支付使用手机扫码支付（图1）。

图1 2018年至2022年日本手机扫码支付交易金额和交易笔数

数据来源丨2023年3月，一般法人日本非现金推进协议会公布

日本手机扫码支付中，软银的PayPay交易占比占据绝对份额，达到三分之二的比例，下一章将主要分析软银的PayPay手机支付。

2. PayPay的“狂飙突进”

日本主要有两大互联网企业，一个是乐天，另一个是软银。软银在市值、资产额等指标上均超过乐天，但在金融和支付领域，2017年之前乐天银行和乐天信用卡业务，都远超软银。

为此，软银一直想如何扳回这个局面，2012年，软银曾联合美国的Paypal在日本推出PayPal Here线下收单业务，当时计划希望尽快完成200万线下商户的拓展。但之后由于PayPal Here全球线下业务的不振，加之日本政府推行EMV芯片的强制转移，导致2015年PayPal Here退出日本市场，软银的线下支付场景遭遇重挫。

无奈之下，软银只能另辟蹊径。2018年，软银联合印度的Paytm正式推出手机扫码产品，一方面在商户端，针对中小商户推出免手续费的MPM静态主扫模式，另一方面在用户端，连续推出百亿日元的营销策略，以培养用户支付习惯。

短短4年时间，2022年底，其用户已经超过5700万人（图2），从用户人数来看，已经超过乐天信用卡公司2863万张的信用卡发卡数量，成为日本最大的支付发行机构，可以说每两个日本人中就有一个是PayPay的用户。

而在商户交易量指标上，2022年PayPay扫码支付和信用卡合计为10.2万亿日元，从2018年开始的四年时间涨百倍（图2），虽然和乐天信用卡公司2022年的18.2万亿日元相比，还有一定差距，但PayPay扫码支付的增速要远高于乐天信用卡，所以笔者预计在2025年前后，这个差距将被拉平。

图2 2018年至2022年PayPay交易量和用户数

数据来源丨软银2022年财报

注：2021年和2022年交易量包括PayPay信用卡交易

3. 手机扫码支付的隐忧

虽然日本手机扫码市场迅速扩大，5年就成为日本非现金支付的第二大支付手段，但也存在深层隐忧，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PayPay一家独大。刚才提到日本手机扫码交易中，PayPay一家占比达三分之二。且2019年软银旗下Yahoo与日本最大的即时通讯工具LINE合并，如加上LINE Pay的扫码交易数据，软银的手机扫码市场占比可能逼近70%。

而其他手机扫码支付产品，比如属于通信运营商的Docomo、KDII和乐天，或者属于银行的Bank Pay、以及散布于零售集团的如优衣库Pay等，目前都无法对PayPay形成有力的竞争。

如此高的市场份额，导致PayPay在商户和用户的费率调整上的地位更加强势。比如2021年，PayPay宣布对中小商户放弃免手续费的策略，开始收取1.98%的商户手续费。

又如针对日本政府主导的聚合扫码产品JPQR，为了保持自身的受理优势，PayPay对JPQR拓展执行歧视性高扣率，导致JPQR商户规模迟迟无法突破。

再如2023年5月，PayPay宣布将停止其他信用卡公司向PayPay钱包的充值功能。到了2023年6月，鉴于众多用户反对，PayPay又改口将延期执行。

PayPay的垄断市场地位和其任性做法，今后与用户和传统金融机构之间的“拉锯战”可能还将反复上演。

支付风险。日本手机扫码支付从一开始就伴随着大量的支付风险案件，如2018年底PayPay推出百亿日元的营销活动时，就爆出大量信用卡伪卡充值案件，又如2020年NTT Docomo被曝存在账户认证漏洞。

最严重的是2019年7月，刚刚面世第二天的7-11手机支付产品Seven Pay由于二次验证不充分，被不法分子钻了漏洞，产生大量伪造充值交易。这一情况，直接导致7-11撤下Seven Pay产品，至今仍未恢复。

虽然这三年，日本手机扫码支付产品的风险防范措施有所提高，但手机扫码支付产品便捷的同时，仍然存在支付风险隐忧。

手机扫码的跨境支付。所有的支付最终都必须走向全球，实现跨境支付，目前日本手机扫码支付还在其国内“跑马圈地”，但如何走向跨境，目前还不可知。

占比最大的PayPay虽然在商户受理上逐步扩大与Alipay合作，将其他国家的Alipay+扫码支付产品纳入受理体系，但PayPay自身如何出海，是否加入Alipay体系，目前尚不明确。

而PayPay以外的其他手机扫码支付，单凭自身的用户和商户都无法独自出海，日本政府有意以JPQR为平台，尝试与东南亚各扫码支付产品的互通，但由于日本国内JPQR商户尚未形成规模，所以将来会发展如何，犹未可知。

本文跟踪了日本近期迅速成长的手机扫码支付市场，总体而言，日本手机扫码支付发展势头还在，未来几年有可能进一步抢占市场。

但手机扫码支付也伴随着各种隐忧，其中PayPay独大、交易风险防范，以及如何实现跨境支付合作，都是需要注意，稍有不慎，都将对其健康发展造成极大障碍。

4.【后记】

2023年3月，软银旗下Yahoo社长川边宣布将退任，主要原因是2019年Yahoo和LINE的合并，整合效果不佳；以及PayPay成立四年，成本花费过大，至今仍未实现盈利。软银这两年发展不利，愿景基金巨额亏损，股东压力山大，所以有此安排。

从客观角度来看，川边任社长期间，培养了日本唯一可能成为超级App的PayPay，用户超5700万，交易量超10万日元，功高至伟，但仍引责退下，唏嘘不已。最近偶尔看到川边退任之后接受媒体采访，对日本和全球互联网都有非常深入的思考。

关于为何日本社会的创新如此缓慢，川边表示一个主要原因是政府太温和。相比于其他国家在意创新所得到的，日本政府更重视既有集团所失去的，所以创新成本很大，这个有好有坏，但社会机制如此。

关于全球互联网的最新态势，川边表示2010年至2020年，全球互联网格局发生较大的格局变化，美国GAFA，即谷歌(Google)、苹果(Apple)、脸书(Facebook)及亚马逊(Amazon)势力更加强劲。2010年前，在美国之外的国家，当地企业还可以争取头部地位，但2020年之后，美国GAFA在其他地区占比进一步提高，几乎垄断头部地位，留给美国以外地区互联网企业的机会越来越少。

软银的忧患意识，一如既往的强烈！

（作者就职于银联国际）